我有所念人,但在远远乡。
[一。]
当最后一件行李送上车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因为终于可以和这个地方说拜拜。
我抬头眯着眼睛看楼层,窗台上的茉莉花都枯萎了,叶子都黄了,以前盛开时,屋子盛满清香。
阳台的衣架还有三个没有取下来,书柜应该是落满了灰尘,我喜欢在阳台上放上书柜,所以便和他置了一个书柜,常年阳光普照。
桌子上铺的碎花布已经被我洗了很多次,还是保持着本真,铺好的碎花布被他一次次弄乱,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再次铺好,他经常不经意间从身后抱着我,伏在我的颈边。
我回神,搬家师傅发动车子,我匆忙跑上车。
搬家师傅开着车,我和我的家当坐在一起。
口袋一阵震动,我掏出手机,划开,点开信息。
五月十七日,曲月结婚。
我以前假设了这样的事情,我一直猜测自己的当时的反应,我想,应该是恨不得打电话问这件事是不是真的,然后哭的止不住,在他结婚的时候去闹场。
然而,都不是,我只是平淡的关了手机,扭头对着搬家师傅说:“师傅,还有多久。”“快了快了。”
我看着倒退的风景,天空湛蓝澄澈,路边的白杨树笔直高挺……
时间倒退2008年
我抱着书包对着校园过道的白杨树发呆。
从我身边走过很多人,青涩的脸,带着鼻音的嗓音。
我是交了择校费才进入这所高中,差了三十分,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我的同桌是曲月,我听过老师点过他几次名,我性子安静,脾气温和,与曲月并没有什么交谈。
只是听到他与前面的女生说话,笑的声音很大,嘴边的酒窝像刻进去的一样。
偶尔也会问我借纸巾,笔,还有本子。
真正意义上的有交集算是那次。
我很喜欢一个男生,那个人不是曲月,是我们班的班长,名字叫林白。
那人穿的浅绿色衬衫吸引了我,因为觉得他像我喜欢的纳兰容若一般,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我买了一个浅绿色的本子记下林白的琐事,少女的心意全部寄托在文字里。
那天,我刚到教室,教室里一阵哄笑,我站在门口,看见林阿婷在讲台上拿着我的本子当着全班的面念出来,我感觉自己的血气上涌,脸颊通红,心脏一阵收缩,我感觉自尊受到了践踏,我跑上去抢我的本子,林阿婷激动推了我一把,我从讲台上跌下来,头撞在地上,红了眼眶,默默坐起来,低着头咬着嘴唇啜泣,脑袋很痛,我左手抓着自己的衣角,一遍遍的绞着,我不敢爬起来,不敢抬头看那些人的目光。
我泪眼朦胧间看见自己眼前出现那个绿色的本子,清新的,浅绿的,晴天娃娃还笑着,我一把抢过抱在怀里,
耳边没有哄笑,是一阵静默,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笑着的曲月,他蹲在我面前,白棉衫下的锁骨精致美丽,脸庞还是少年轮廓,嘴边的酒窝溢满开来。
“刚刚我从后门进来看见你在哭,林阿婷又拿着你的本子,所以顺手帮你抢过来。”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染满灰尘的裤子,没有说话,“你写的什么,可以给我看一看吗?”我摇了摇头,“我不告诉别人,真的。”
那样的温和,眼眸与心都是暖的,惹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几乎是郑重的交给他,看他微笑起来,眼睛清澈,风穿过门缝吹过我的脸颊,我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么大声的在回响。
遇见你这么美好的事情,像森林听见风声,像黑夜缠绕星辰,像夏天相配西瓜,像海洋容纳蓝色。
林白拦着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那人红了脸挠着后脑勺,脸侧一边,不敢看我的眼睛只轻轻的说:“温水,你想谈恋爱吗?”
当时的恋爱是哪一种,下课时看到棒棒糖忍不住给他揣一份,偷偷夹在他的书里,上课时偷偷看他学习的侧脸,红了半边脸,下课时趴在栏杆上看他打乒乓球,汗水打湿额头,微笑占了半张脸。
林白次次考第一,我总是处在中等偏下的水平,不惹事,不吵不闹,存在感低得几乎都会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我数学差劲,林白每次无奈的摸摸我的头,“你要不要我给你补习。”我微笑,“好。”
林白笑的温润,浅绿色的衬衫领角卷了起来,我伸手将它抚平,那么温和那么青涩。
只是恰好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我其实不太喜欢我的名字,温水温水像白开水一样,可我不喜欢喝白开水,喜欢喝茉莉清茶,喜欢那种苦中带甜的味道。
林白坐在楼道里给我打电话,明明没有什么话可说,甜蜜一寸寸的在心里溢满开来,直到占据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他后来谈了许多场恋爱,却没有当时的感觉,那种占据全身,连心脏都是甜的感觉他再也没有尝到。
“林白,我数学那么差会不会被人卖掉?”
“嗯,会被我卖掉。”
“那你会把我卖掉吗?”
“不会。”
少女有情,少年有意。
寂寥的星,空无一人的公路蜿蜒在夜色里,林白挂了电话,蹑手蹑脚的将电话放在母亲床头,走回自己房间睡觉。
我坐在床上发呆,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这是否就是心动的感觉。
我听见楼下传来响声,跑到阳台去看,因为太矮,所以只有爬上去看,我看见曲月在弄自行车,小院的灯很亮,我可以看清他的轮廓,在他旁边还蹲了一只狗,伸着舌头看着他。
“温水,快下楼把垃圾倒了。”
“来了。”我听见奶奶叫我,急急的穿好鞋子,下楼从曲月身旁跑过,倒了垃圾从曲月身旁跑过,曲月叫住我“你住在这里?”我愣,指着楼层“四楼。”曲月身旁的狗看见我过来跑上去蹭我的裤脚,我蹲下身摸着它的脑袋“真可爱。”“哦,对,它一周没有洗完澡了,说不定跳蚤很多。”我恍若未闻。
曲月起身,“益达,走了。”被唤益达的狗跑向曲月,摇着尾巴跟着他。
“为什么叫益达?”
“因为是我的益达。”
“……”
我站在楼道里看着搂着林白的姑娘,脑袋一片混乱,头皮发麻,那姑娘绑着马尾穿着帆布鞋,侧脸妩媚,额头光洁,是个很好看的姑娘。我看着自己穿着宽大的校服,又矮又黑,绑着斜马尾,刘海占据的半边脸,身为女生的虚荣心就那样被击败,溃不成军。
最能成为对比的是一个人的样貌,其次是行为举止。
林白扭头看着我,像个犯人,我下楼从他身边跑过,林白抓住我的手,我一愣,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轻声说:”你就这么刺激我!”林白闻言一愣,轻轻搂过我,语气温和,带着宠溺“你信我,我与她真的没什么。”林白拍着我的背,呼吸落在我的耳畔烘得心脏都是暖的。
陈素站在一旁觉得好笑,“林白,你的口味真重。”陈素抱着手臂走开。
林白拉着我的手在街上走,偶尔低头看着我,陈素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我停下脚步“林白,我们还是分手吧。”林白一愣“为什么?”
“我不喜欢那个人。”
“我都跟你说了,我跟她没什么。”
“你以为我好骗,你以为我会信你?”
“那怎么你才信我跟她没关系。”
“怎样都不信,所以分手吧。”我挣开林白的手,然后一直走。
担心自己一个不好被嫌弃,喜欢的人那么好,怎配留在他身边。
那是每个姑娘都有过的心思吧,害怕给他添麻烦,害怕丢掉自尊,害怕他被人嘲笑,那样深浅的喜欢,又有几人。
我收拾好房间已经是晚上七点,搬来的屋子后面是公园,早晨可以看见薄雾散开,还有老人跳舞。
我关了门去楼下的烧烤摊吃烧烤,辣椒呛得眼泪都出来了,眼前出现一杯水,我愣,还是伸手接过,仰头喝下。
林白和他女朋友坐在我面前,我看得发愣。
我记得她,以前二班的女生,跟林白告白过几次,林白都是拒绝,当时我对她的印象,好像只有很害羞,成绩好,短头发。
好像叫什么梁茵。
现在这姑娘皮肤白,长头发,笑起来很好看,有小酒窝,穿着长裙子,站在他身旁那么衬他。
“温水,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她和曲月……”梁茵扯着林白的袖子在他耳边低语,可被我不小心听到。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有时间请你们吃饭。”
我匆匆逃离,站在楼道里大口大口的呼吸。
我怕她下一秒就提起曲月。
提起曲月快结婚的消息。
可新娘不是她。
人人都知道温水追曲月追得人尽皆知,人人都知道曲月想娶温水。
温水追到了曲月。
而曲月却没有娶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