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骨弱,冒着风雪随父亲去湖州复诊。回乡途经西湖,似有郁结未解。于是,父亲提议去西湖走走。、
冬日西湖寒风彻骨,荷塘冷清,荷花尽皆败落。枯黄的荷柄立成一个个悲壮的英雄,凄凉自满目湖光中闪闪跃动。如果不是白堤与苏堤,也许我根本没有心思至此踏雪。迎着星星点点的小雪,我在白堤上边走,边想,恍恍惚惚间,乐天居士似飘然在前,青衫褴褛,神色孤伤。身处杭州,修筑白堤,颇有功绩的他却不会是志得意满的。作为一代中国文人,他吟诵着“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步入西湖。所以,这里太小了,无法装载他的凌云壮志;但是,这里又太大了,足以容纳他的无限愁情。
神思又飘向不远处的苏堤。高唱“大江东去”的一代文豪后半生竟如此颠簸劳顿。杭州际遇尚不算坏,之后他连贬密州、黄州,最后落魄海南,“江海寄余生”。东坡旷达,毕竟也是中国文人,于是,痛苦伴随着他在中华版图上奔来走去,连同他的酒,和他绝世的诗文。
中国文人还有另一种选择吗?西湖的波光中曾留下“梅妻鹤子”的影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和靖何其潇洒,又何其自在。把西湖酿成佳酿,以月光与梅花下酒,观花开花落,赏云卷云舒。他的隐逸风流也只能衬托千古文人的一脉沉重。以救济天下为己任的他们,不屑小人的阿谀奉承,没有政客的斗角勾心,因而往往是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刚刚“春风得意马蹄疾”,转眼“到乡翻似烂柯人”。
时光之舟驶入现代,文坛因从西湖边走出的才子很是热闹了一番。鲁迅、周作人、丰子恺、徐志摩……文人的性格难免孤傲与脆弱,在社会的风雨中,他们饱经人世沧桑,无奈,只有化为笔底的荒凉。
雪越下越大,视线竟有些模糊。白堤还没有走完,我对父亲说:“我们回去吧。”至于苏堤,我不想去,也不敢去。而西湖,今后也许再也不会来了。那是一处痛穴,藏在每一个中国文人心里,令人不敢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