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陈寅恪说:“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是也。 ”
喜听昆曲,而不曾听《牡丹亭》者,算不得听过昆曲。而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非物质文化产业”之首,足可见昆曲之艺术魅力,是超越了时间空间隔阂的。
梅兰芳先生的《游园惊梦》我无眼福之幸,只在戏曲带子中听过一些零星片段,其唱腔之清婉端丽自不必多说,让人心折,但是总没有亲眼目睹舞台水袖流转之风韵而遗憾多多。
戏曲的魅力不仅仅来自于唱腔的行韵,更多的是舞台上整体的艺术感染力,如光影舞景和人物的身段扮相行头,还有那一举手,一抬足的戏曲功底,这些整体的渲染,才能把戏曲的魅力发挥到极致。所以戏曲一直是被用来看的,也就是常说:看戏。而不去戏园子里看一出,那基本不算得看过戏。
作为昆曲代表之《牡丹亭》,更是这戏曲园子里的一株奇葩,历经四百余年的风风雨雨,而依旧散发着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不同时代审美观的变迁,丝毫也不影响人们对于《牡丹亭》的欣赏。在曹雪芹的《红楼梦》中曾经描述过《牡丹亭》的迷人魅力:“林黛玉走过梨香院时,听到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中有一人唱着《牡丹亭》……听得黛玉感慨缠绵,不觉心动神摇,如痴如醉,站立不住,心痛神痴,眼中落泪。”而后在对小令时竟脱口而出:良辰美景奈何天。而作为封建标准典范女性形象出现的宝钗也是对此熟捻的,否则绝对不可能事后对林妹妹进行好心的规劝。无论嘴上说,还是心里想,《牡丹亭》的艺术影响力和震撼力可见一斑了。
杜丽娘的痴情感天动地,在戏曲这种艺术表现形式的传承下,穿越着时空的隧道,让各个时期的人感受着爱情的冲击,对于情感的渴望,对于美的永恒追求。
总有人悲歌戏曲之没落,而文辞过于讲究并文言的昆曲更是曲高和寡,能接受者寥寥,在今天这个越发浮躁,快餐文化侵蚀角角落落的年代里,静心听昆曲,想来都觉得是有些奢侈的事情,而能一票难求,几异天方夜谭。可是当白先勇携带他的青春版〈牡丹亭〉来到我们面前的时候,这就不是梦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第一次接触到它时候那种激越复杂的心情,这是一种久违的,甚至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有一句很俗气的话,我不妨拿来套用:美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而这仅仅是我接触到那些精美绝伦的剧照时候的感觉。
当我终于能把它从头看到尾的时候,我发誓,不能再看第二遍,否则我会满脑子都是这些再无法从脑海中挥去的影象与一咏三叹的曲调。
对于青春版一说,我有些不以为然,〈牡丹亭〉原本就是青年男女之间最真挚情感的迸发,故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最青春的,而多此一举打上的所谓时尚的印痕,让人觉得一种无奈的妥协,如果没有所谓的青春版,是否就减少了它的魅力呢?戏还是那戏,从不因青春二字的增减而有丝毫的变化。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确又是不同以往的青春,所有的元素都是让人感受到的那种青春逼人气息。从前的演出,多少都是以唱功取胜,而在人物的形象上并不是多在意,这次的白先勇版,全部取用与戏中人物年龄相仿的演员,这种大胆的尝试是需要非同寻常的魄力的,演员的成功塑造是一部戏生死的关键。而用这些还处在艺术生涯初期的戏曲演员,多少都有些冒险。
看戏看角儿,而这次的〈牡丹亭〉让我们不再秉持旧有的观念,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对一出古老的戏曲进行诠释。角儿,淡化了,更多的是对一出戏整体的把握和欣赏,这是从前看戏所不曾有的。这不仅仅是一场“昆曲的复兴运动”,更是一场革命,一场打破旧戏文观念的革命,戏曲在新的环境下该如何求得生存和发展,白先勇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崭新的突破性的成功尝试,无论是昆曲,还是其他戏曲种类,这场尝试都提供了成功的可借鉴因素。
原剧的创作,本被后人认为不可改动,一字一词改起来都仿佛是不可饶恕的,也确实,汤显祖的唱词几近完美,删减对于后来的创作者都是不小的考验。没有深厚的古典文化功底,想对〈牡丹亭〉这个上演了四百年而不衰竭的世界名剧进行大的整改,几乎是不可能的。